原创安丘之冬,温暖静谧风物篇

编者按:本期《安丘之冬》推出风物篇。李风玲的《冬日老屋》宛若一幅淡雅素净的水墨画,画里涌动盎然的生命气息,特别是故乡亲人的音容笑貌,这才是作者的笔意所在。同样,姜佃友的《风雪大头鞋》也写了雪,写了至亲之人,他把大头鞋置于一个寒冷的故乡的冬天,置于母亲的无限疼爱之中,这样的描述无疑具有直指人心的力量。(编辑:北方河)

冬日老屋

李风玲

我时常在梦里,走回冬日的老家去。

雪很厚,踩上去咔嚓咔嚓地响。儿时的老家,几乎年年都有这么大的雪。它飘啊飘的,将小小的村庄,飘成一个童话。

我穿着奶奶做的大腰棉裤,腰里扎着布条搓成的棉绳。我总是一不小心,就将它系成了死扣。棉裤的花色和家里的被面一样,是七彩的凤凰,是缠枝的牡丹。

老屋的位置在村子中央,不大的门楼正对着大街。大门上的黑漆已经剥落,露出了干裂的木纹。过年时候贴上去的春联,也早在风雨里斑驳,门楼上的过门钱,如今只剩了门楣上,那红红绿绿的印迹。俗话说,大雪小雪又一年。只要雪花一飘,那离贴春联的时间,就又不远了。

推开大门,迎面就是影壁墙。下面是砖垒的,青砖。上面是土打的,黄土。那些黄土和砖缝里,时常会有青草冒出来,瘦瘦的,摇摆在每年的春光里。

从影壁右拐,便进了院子。一条用青砖铺成的小道,通向堂屋。为了不至于雨雪天气时的泥泞满脚,爷爷和父亲自己动手,铺成了这条小路。小路上的青砖已经被踩得坑坑洼洼,但从来就没有谁觉得难看,我们每天都欢天喜地的,在上面走着。

我却经常会在中途停下来,折向小路右边的那个仓囤。仓囤在小时候,就好比家里的宝库,它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小院儿最重要也最显眼的位置。馋嘴的我想要看看仓囤的铝盆里还没有猪油,我要用它们卷一张煎饼,吃一顿美餐。我打开仓门,快速地瞅了一眼。铝盆里果然盛放着猪油,是凝固了的白色。我于是飞快地跑进里屋,从饭篮里取出一张绛色的高粱煎饼。我站在仓囤口用筷子攫一块猪油,均匀地抹在煎饼上。然后再轻轻地,轻轻地,在上面撒一层盐。卷起来,咬一口,嚼啊嚼,嚼啊嚼。简直就是绝世的美味。

奶奶的数落声却在耳边响起来了。正忙着添水烧火的她,发现了开着的仓门。我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粗枝大叶。但奶奶并没有埋怨我偷吃猪油,她只是说:“又吃冷干粮……”

奶奶也穿着大腰棉裤,黑色的。用又宽又长的布带,扎紧了裤腿。她踮着小脚,头发花白。脑后的小攥儿网着黑色的网子,那小攥儿小得啊,似乎要插不住那个“U”形的银色簪子。

她拿了大瓢去井台上舀水添锅,她把煎饼馏到大锅的箅子上。煎饼很干很硬,奶奶用炊帚蘸了水,将它们一个一个洒水润湿。这样馏出的煎饼,将会非常柔软。

爷爷在猪圈门口喂猪。他无比用心地搅拌了猪食,倒在槽子里。然后站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着大猪吃食。他一边看一边还要不停地搅拌,将渐渐稀薄了的猪食用一块木板给聚拢到槽子的一头去。

院子的南墙根,长了一棵柿子。秋天的时候,它会果实满枝。我总是仰头看着,静心等待属于我的那个烘柿。

院子的西墙根,还有一棵枣树。奶奶说,那叫“软枣”。许是嫁接得不够成功,许是栽培得不够技术,我似乎没见它有过果实。偶尔有点,也并不好吃。小小的黑色果肉里,满满的全是种子。但即便没有多少收获,它也仍然在家里长着。它已经是这老屋里的一员,只要它在院子里站着,就是好的。

枣树的北面,则是一盘小磨。母亲就是用它,将一桶一桶的瓜干和玉米,磨成煎饼糊子。然后一整天的时间,她都会趴在鏊子窝里。

东墙根下,是一杆压井。铁杆儿磨得溜光,压井里的皮钱,经常“呲啦呲啦”喘着粗气。

那时候的小院儿实在好小,可居然能容纳这么多的东西。它还可以在春天的时候挂一架秋千,在秋天的时候,开出一个菜畦。

现在,是冬天了。外面的雪下得很厚,屋檐上垂下粗粗细细的冰凌。我和姐姐跳着脚把冰凌摘下来吃,我们“噶嘣噶嘣”地嚼着,全然不顾大人们的训斥。

奶奶坐在炕头上,烧起火盆。还有村东头比我高三辈的老奶奶,也拄了拐棍来家里串门。老奶奶的个子比奶奶高,却也是小脚,大腰的棉裤绑着裹腿。她戴一顶平绒的黑色小帽,帽子的前沿上,镶嵌着一颗椭圆形的绿色玛瑙。

老奶奶一来,奶奶就招呼她上炕。她们盘腿坐在窗户根下,面对面地坐着抽烟,一人抱一个火盆。

火盆是奶奶做的,这是那时候唯一的取暖设施。奶奶去河里挖来黄泥,捏成盆的形状,然后在里面放上木炭,烧火,取暖。黄泥越烧越硬,盆的质地也越来越好。我喜欢将用手环抱住火盆,炭火透过烧熟了的黄泥传出热量,那温度一点不烫,刚刚好。

一个奶奶,一个老奶奶。她们一边唠嗑,一边往烟锅里埋着烟丝。烟锅不大,她们总是将它填得很满,塞得紧紧的。然后咬住长长的烟杆,将烟锅伸进火盆里去。她们用火盆里的炭火引燃烟丝,然后便端着烟杆,抽得有滋有味。她们穿着一样的灰色大襟褂子,炕前摆放着尖头的小脚布鞋。那卷曲了的畸形脚趾,蜷缩在白布做成的袜子里。

其实,这都不是我梦里的场景。梦里的我,每次都是徘徊在大门之外。我总是带着深重的恐惧和不安,想着屋子里的爷爷和奶奶。

然后,我醒来。窗外也是冬天,却没有了屋檐下的冰凌,和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花团锦簇的大腰棉裤果真又系成了死扣,爷爷和奶奶去世的时候,是否也带了冬天一起离开?

还有家乡的老屋,如今它只能在梦里存在。那一扇一扇的大门小门,却又将我一颗日渐浮躁的心,坚决地隔离在外。我总是忐忑而惶恐地回望从前,却又惶恐而忐忑地离开。故乡的老屋啊,它顶着一层厚厚的雪花,被那个原始的冬天,掩埋。

风雪大头鞋

姜佃友

那年我被抽调去扶贫。我负责的村子叫石灰窑,离县城一百多里,极其偏僻。星期一到星期五我待在村子里,帮着村长支书出出点子干点农活,星期六星期日回家休息。

村子周围全是青石山,可供耕种的地很少,大多是巴掌大的沙土地,围着青山一层一层地缠绕上去。如果从欣赏景色的角度讲,风景确实不错,倘从收入来讲,全镇二十九个自然村,数石灰窑最穷。

我住在一个孤寡老人的西厢房。

冬天的山村似乎比城市更冷些。因为估计不足,我的脚冻了,一到晚上捂在被窝里,又痒又疼。平时在单位上班,办公室有暖气,回家,家里有暖气,一件羊毛衫,一条薄薄的毛裤,一双单皮鞋就安然过冬。可是在这里,没有炉子,没有煤块,只有村长挨家挨户给我凑来的一堆干柴,和一盘硬邦邦的土炕。实在熬不过寒冷我就点起一小堆柴火,塞到锅底下,一方面烧些热水烫烫脚,另一方面把炕烧得暖和些,不至于半夜被冻起来。

母亲见我的脚冻了,非得让我脱下袜子,心疼地看了又看,最后说:“我给你做双布棉鞋吧。”我说:“算了吧,我去大楼买双就是。”母亲已经66岁了,早年那些超负荷的农活所留下的后遗症纷纷开始发作,一到阴天下雨就浑身疼。母亲的眼睛也不行了,有时给父亲补袜子,把线捻了又捻,站到窗户前,眼睛几乎贴到针眼上了,一下下愣是穿不过去。

其实我拒绝母亲的主要原因是:现在的青年谁还穿那种又笨又丑的大头鞋,丢人现眼。

我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双时髦的皮棉鞋。

那天是星期三,一大早就下起了雪。好多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了,我的心弦不知被什么拨动了,想欣赏一下山村的雪景。我溜达着到了村口,发现有个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村子走来。等走到近前,才发现是母亲。

“这么大的雪!你来干吗?”我一边责怪着母亲,一边拍打着母亲身上厚厚的雪。班车只能通到镇上,从镇驻地到石灰窑还有六里崎岖的山路。

“给你做了双棉鞋,试试合不合脚?”母亲说。

白底,黑帮,紧口,前头突起,是孩提时代最流行的大头鞋。那年因为农业歉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到了三九严寒时节我仍穿着一双露着脚趾头单鞋,脚趾冻得跟那红萝卜似的,直到不能走路。母亲一狠心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卖了,借了布票,扯了布,买了线,给我做了一双大头鞋。而后母亲又背着我去上学,放学后再去接我,直到我的脚能走路为止。

当发现洁白的鞋底上几块淡红的痕迹时,我觉得心里有什么被打碎了。我一下子抓过母亲的手,母亲却硬硬地往回抽:“老皮老肉的,扎几针不要紧的。”

脱下星期天刚买的棉皮鞋,穿上母亲亲手缝制的大头鞋,一股温暖从脚底涌上来,传遍全身。

“行不行?”母亲用手指捏捏鞋头,再看看鞋后帮。

“行。”我几乎是哽咽着发出了这个音节。

那天,母亲留在了石灰窑。晚上,我使劲地往锅底下塞柴火,红红的火苗呼呼地往炕洞里钻,土炕暖暖的。30多岁的我像个乖巧的孩子,一任母亲粗糙的手指轻柔地掐着我冻肿的脚丫子,幸福的泪水悄悄地滑过眼角,打湿了枕头。

安丘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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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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