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冰眼砸开,水和鱼的冒出,冰层不断下沉,水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大。
这些鱼、蛤蟆都在冰下靠冻边的河床上趴着,冰眼一砸开,有的就在冰眼底下,有的在冰眼旁边,强大的水流把它们鼓上来,又有那么亮的照明,那么些眼睛盯着,那么多搅罗子等着,不被捉住,往哪跑!
我把嘴捂得溜严,站那看着、想着,又要砸下一个冰眼了,我正寻思这回是什么鱼呢?忽然有一个槽子冒出些黑乎乎的东西。
捞上来一看,都是些河“蝼蛄”,也就是河里的龙虾,但不是红色的,熟后才能变成红色,连搅带捞,上来有一个大盆。
赵四不停地搅,帽子下直冒热气,围脖戴不住了,摘下来,大棉袄穿不住了脱掉。
汗从他们的脊椎沟内往下流,把脊背上的小棉袄湿透一条沟。这条湿沟往下不断地延伸,湿过皮带,都湿透到屁股沟的位置了,他还不在乎。
我拍着他的肩膀:“哥们快歇会,我来搅!你这都湿透了,要不点火烤烤,待会儿你的裤子就得和屁股冻在一起,还怎么往家走?”
他还真听话,马上准备点火的东西去了。
我也搅热了,棉大衣也穿不住了,围脖也拉下来。每一搅罗子或多或少都有鱼,真过瘾呐!
正搅的来劲,突然一道白光,有东西从我右边的上衣兜里掉出来。
先是掉在冰槽子的边上弹了一下,一看是眼镜。老邹伸手去抓,还没等碰到眼镜,它就滑落到水里,这下我慌了神。
这可是我从佳木斯专门配的呀!我怎么又把它揣来了呢?再说黑天打鱼也用不着眼镜呀!
我想起来了:白天摘下来时顺手就装进中山装右侧的上衣兜里了。来时光忙着穿鞋,中山装忘脱下来,就穿上棉大衣了。
现在我左手在下搅罗子杆,右手在上,搅罗子得不断划圈、旋转,把水搅起来。
每旋转一圈,搅罗杆都顶一下我的右侧上衣兜。抓鱼心切,硬是没发现,直到把眼镜顶到冰槽子里。
我大喊:“老邹,快停下来,快用搅罗子把冰眼堵住。千万别让眼镜顺冰眼掉到冰层下面去呀!”
虽然知道他知道在冰槽子内,但水混,看不到哇!
我反复地捞一下下的往上扣,又是冰块又是鱼,就是没有眼镜。
老邹说:“别着急!他跑不了!老贺你来堵,我搅!”
还是他聪明,没有几下就搅上来了。太好了,镜片还没有碎,这回可要保管好。
天气冷到了极限,大伙把衣服捂得严严的,皮带系得紧紧的。脖子上的围脖都快东城一圈冰疙瘩了,都转到最后了。
如果嘴上的哈气再把最后的位置哈成冰疙瘩,那这条围脖就不能用了,因为一条围脖即便是围在帽耳朵外面,也顶多只能转五次,只有五个冰疙瘩的位置。
再要转就要换围脖了。
我们每人准备了两条围脖,这东西可比口罩强太多了。
这时候如果没有围脖,脸鼻子和露在外面的肉,顷刻间就得冻硬。
我身上的汗早已出尽,任怎么吃冰块,也出不来一滴。
此时,我才真正体会到‘饥寒交迫’的滋味。
我的冻漫头早吃光了。
老徐明白了我的意思:“谁还有吃的?都拿出来!”
老祝高喊:我有!昨晚老婆烙了一个饼,给她留了两张,剩下的叫我都拿来了。
老邹也喊:我也有!每人嚼了一张冻得邦邦硬得大饼,吃了些碎冰块,老徐仅存的一包二角四分钱的迎春烟也给瓜分了。
大家如饥似渴的吸完烟,像打了吗啡,都来了精神“看鱼去”!
只见大鲶鱼分成六堆,大鲫鱼分成六堆、杂鱼......蛤蟆......龙虾......
你还别说这刘树林领会领导的意图还真快,分门别类的工作,做的还真细。
见到此情此景大家都高兴得不怎么地好了,一个个手舞足蹈,欣喜若狂。
这些大鲶鱼好像都是一般大,用手一量两哪长零三个横着的指头宽。
这和我的‘夜钓’那年的四条大鲶鱼一般大的。我曾经用米尺量过40-48公分长。
看来这些要么是我那年钓剩下的,要么他就这么大,不再往大长了。
最大的鲫鱼一个也超过20公分长,太好了。
刘树林把围脖拉下来耍宝,捧起一条大鲤鱼就亲嘴。
不想这冻得当当响的大鲤鱼像是带有磁性似的,一下就沾到了他的嫩嘴唇上,痛得他嗷嗷叫。
老徐告诉他;老刘,你别瞎叫,也别往下拽,看把肉沾掉。你用热气哈哈化开,就掉下来。老刘还真听话,硬是给哈下来了。
“弟兄们,这些鱼也不算少了,分鱼,收拾东西回家!留点,明年再来刨吧!”
还没等我说完,老徐第一次反对:“不行!还剩东西面六个槽子的位置。
如果我们走了,天亮就得有人知道消息,很快就会有人把鱼刨走,谁给你等到明年。”
大伙一致拥护老徐:“你们这些人那呐,真够贪婪的,刨多少多不满足哇,反正我是刨不动了。”
我这边说边坐在冻鱼堆上,刘树林说:“老贺你刨不动了,我替你刨,你只管歇着。”
老徐的公鸭嗓又开喊了:“把刨下来的碎冰都扬到就进的废冰槽子和身后的废冰眼里!用不着再扔那么远了。”让随便扔碎冰,这可省事多了,进度也快多了。
半个多小时,每人一个槽子就都刨出来了。
老徐又分配任务了:“刘树林你抽颗烟歇会,最后一槽子有你刨!其他人去取搅罗子,冰镩,准备砸冰眼!”
我也歇的差不多了,再说坐着也冷啊!
手脚冻得像猫咬的痛,我看见前面冰眼中好像有搅罗子,边上也好像有个冰穿,离我近我去取吧。
此时的我:围脖和帽沿间只有一条窄缝,呼吸把眉毛上挂上白霜,也看不见太清眼前的东西。
只见这是一堆碎冰块,忘记了这是河中间被埋的废冰眼了。
就在我左脚踩进废冰眼的浮冰的一瞬间,就好像电视中踩到地雷似的立马反应过来,不好!这不是冰堆!这是废冰眼里的浮冰!我赶紧向后一个倒仰,躺在乱冰堆上,迅速拔出左脚。
左脚上的水居然没等湿进去,就刷的一下子冻得邦硬。
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我这要是往前趴,一下子就得滑到底部摘开的冰眼中,掉进两米多深的河底,陷进稀泥中。
头顶上会顶着厚厚的碎冰,瞬间就会消失,在上面只能看见一大堆碎冰,找不到人的影子。
我大喊:“危险!不要踩废冰眼,废冰槽子!千万别踩!”
我刚喊出口,赵四的右脚也已踩进废冰槽子,他更聪明,一看不好就横着趴在冰槽子上,因为冰槽子宽才70-80公分宽,他把身体挺得僵直,快速把脚拽出。
大伙从两侧抬腿的,抬脑袋脖子的,把他抬离冰槽子。有人拿小棍给我俩敲腿上的冰,敲酥敲碎,免得把裤腿折断。
到这时大家才意识到被埋在碎冰晓得废冰槽子和废冰眼该有多么危险。一阵阵的后怕,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这边在准备砸冰眼,大伙的兴奋劲又上来了。
那边刘树林在刨最后一个冰槽子,已经刨进半米多深了,他也着急看冒鱼。
越急还越出错,一镐下去,镐后面的把在冰槽子的边上碰了一下,镐尖就失去了准确性,一下子刨进了他的鞋里的脚上,他扔下镐,抱着脚鬼哭狼嚎的叫起来。
老徐赶忙过来;刨哪啦?刨哪啦?别怕让我看看。
说着他坐在冰槽子边上,把脚抱在胸前,解开鞋带脱鞋。出了不少血,等脱完一看,大脚趾和二脚趾中间相连的肉上刨个大窟窿,能放进烟头,里面还与多深不知道。
老徐大喊:谁的棉袄里是新棉花?快把前大襟扯开,掏出新棉花烧成灰,给我拿过来快!止血要紧!
祝希贤刚结完婚不长时间,棉袄是新的,他也豁出来了,把左前大襟都快掏空了烧成一捧灰,老徐把灰按在伤口上和伤口周边出。
当时传说棉花灰可以止血消炎。
老徐边把脚抱在怀里,边喊;棉花!多点!快!
老祝牙一咬,心一横干脆又把右侧的衣襟撕开,棉花掏空,用新棉花把脚包好,又用布条系紧,不敢用绳子系,怕磨坏老刘的脚,勉强穿进鞋里,安抚好老刘后,快速把冰槽子砸完,把鱼捞净。
大家最期盼的时刻,终于等到了:开始分鱼啦!
大鱼、小鱼、蛤蟆、龙虾、等都是六等份堆好,谁喜欢哪堆就挑哪堆。
我告诉他们:你们先挑,剩下的是我的。
每个人都差不多一麻袋,要我说刘树林也真是的,只用他那的面袋子,怎么也装不下,谁也没有多余的袋子。
把大鱼都挤碎了也装不下,实在没有办法了,老徐说:老刘你要不就委屈一下自己吧:脱掉外的裤子,用裤子装鱼!就这样,面袋子加裤子,还真的就装下了。
老徐又安排工作了:刘树林你坐在一个爬犁上,冻脚了,就下来慢点走走,不冻你就坐在爬犁上。
记住;不能冻着,也不能感染了。
剩下的三张爬犁上,不管谁的工具都放在底下。
然后每个爬犁上放两麻袋鱼,都用绳子给我捆结实,绑好,半路不许掉下来。
人员分工:“老贺是咱们的头,他就不用拉爬犁了;咱们四个人每人拉一个。听明白了吗?有意见吗?”
大家伙都异口同声的说;听明白了!我们没意见,还有的人说:“贺头,要不然,我们也拉着你吧!’我大声说;‘使不得!使不得!多谢了!”
老徐沙哑的公鸭嗓;‘那好!哪来回哪去!咱们原路返回!开路!!!
每条麻袋的鱼都得有一百多斤,一付爬犁二百多斤呐,拉起来是真费劲呀!要是都在雪地上还好一点。
要是爬犁脚轧进雪里,特别是前脚轧下去,那就一点也走不了。
所以,我们都把绳系的短短的,套在脖子上,两手拽在紧挨着爬犁的绳上,几乎是爬犁的前脚提起来,往前拽着走。
身体前俯,头离地都不高了,只有这样才不会陷下去,但这样是真累人呐!一会就腿软腰酸,呼呼上喘。
刚开始时还好,大伙一股急劲,一气拉出五六公里地。
老徐刚说:歇一会吧!大家就都扔下爬犁绳,往雪地上一躺,一动不动了;二十分钟了!起来了!走了!
只见雪地上留下六个深深的人躺过得‘人印’!
有侧身躺的,有四仰八叉仰面躺的,还有四队爬犁脚走过得深印。
可是很快就越走越走不动了,手冻得有些不听使唤了。
脚后跟,手背开始时还知道冻得痛,后来就失去了知觉。
我的左脚尖越走越走难受,围脖上的冰疙瘩在不断地增多增大。
围脖和帽沿下的缝,也越来越小,小到将能看到点东西。
上半身全都白了,整个人像个雪人。
到后来每迈出一步多很艰难,虽然没让我拉爬犁,但我比他们还要累。
帮完这个帮那个,见谁落后就帮谁,有时一手拽一个爬犁绳,一次帮两人拉。过一会还得把刘树林扶下来走走。让他活动快冻僵的手脚和身子。总之,一个也不能冻伤谁也不能掉队!
大伙一次次躺在雪地上,雪地上一次次留下六个深深的‘人印’。走的距离却一次比一次短,体力的消耗渐渐地已经到了极限。
有人甚至开始出现了幻觉了。最后不等老徐喊都自己都往雪地上躺了。后来任你怎么喊,怎么踢,踢屁股都不动了。
老徐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地又高喊起来!快起来!不许睡!你们会冻成冰棍的!会和鱼一样冻成冻鱼的!
离家还有一里多地了,天渐渐地亮了,大伙又都躺下了,老徐也不动了,也喊不出来了。
我两条腿发颤,脑袋发懵,这可如何是好哇?
我自知责任重大!
这要是弄出人命来,我怎么向他们家属交待?怎么向组织交待?我灵机一动突然大喊;你们是想给老婆孩子一个惊喜呀!还是要让老婆孩子为你们哭丧?都给我起来!老徐!你带头!
别说,这个精神支柱还真好使,我们每个人都想给老爹老妈,老婆孩子一个惊喜,他们和我一样,都摇晃着醉汉般的身躯往家走着.........
精神恍惚中终于到家了。
我把麻袋搬进屋里,倒在地上,媳妇和孩子们都非常高兴。
老妈更高兴,她把大鱼挑出来,装进筐里捡到盆里,孩子们把自己喜欢的鱼挑出来,摆积木....。。
我把媳妇叫到外屋,帮我摘帽子,我的帽子和围脖已经粘在一起了,手一碰右耳唇整个冻硬了。
我告诉她;千万别掰,否则我就成了秃耳朵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呐!
她到外面打了一碗雪,又不敢使劲搓,怕搓掉皮,又到水缸打一碗带冰的凉水,把耳朵放在冰水里暖,渐渐的耳朵化了,边化边長、肿胀得很大,边长边起泡,耳朵后面一个挨着一个大豆粒子那样大的水泡。
开始时是红红的第二天变黑了,几天后不知不觉碰破了,出了不少黄水,连脱几层皮....
两道眼眉上面的眼皮、也冻了细细的两条子,虽然没有起泡,但是也发黑了。
把左脚的鞋脱下来,摸脚后跟。脚后跟又红又肿真发痒;再摸脚尖痛的地方:坏了!二脚趾、三脚趾、四脚趾,这突出的三个脚趾的脚趾盖连根顶折了。
轻轻一碰脚趾盖,折了的根就从肉皮里支起来。把肉支起挺高的。
老妈过来了问;怎么了?
我忙把脚盖起来:妈没啥事,我两说两句话,您看鱼去吧,一会给您炖大鲶鱼吃。
老妈又忙挑鱼去啦。媳妇找来冻茄秧子,开始熬水给我洗手上脚上又红又痒的地方,听说这种水能治冻伤。
看见这么多鱼,我想今年过年不用愁了,看到媳妇孩子们,还有老妈那高兴劲,我苦点累点也值了。
不一会,一大锅杂鱼炖好,香气满屋,媳妇也把烧酒烫好端了上来,而我却已经载倒在炕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