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年大三暑假，我正在南京一家大型超市推销奶制品，经理打电话让我出去一趟，说我妹妹来了。妹妹？我当即笑场，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妹妹？但旋即一想，一颗心又不由悬了起来：难道是她？我叫陈小涵，年4月出生在山东聊城市郊，我爹姓贾，邻居都管他叫老贾。老贾好吃懒做，年轻时靠城市扩建给的那点土地补助，在市郊租房开了一家小卖店，勉强维持奶奶和上学的姑姑的生活。老贾30岁那年，通过媒人介绍，跟在孤儿院长大的我妈结了婚。婚后，我妈才发现，人模狗样的老贾娶她，不过是为了找一张长期饭票，惦记着她在工厂做女工的那点存款。知道上了当，我妈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婚，却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为了避免孩子像自己一样无依无靠，她乐观地想，有了孩子后，说不定老贾会改一改。我妈和老贾结婚第二年，生下了我。但是很不幸，面对亲闺女，老贾不但没有父爱泛滥，甚至认为我的到来，给家庭增加了负担，为此，言行上各种嫌弃，我妈为了维护我，跟他战火不断。我三岁那年，奶奶去世，我妈不得不辞职回家照顾我，没了收入，天天向老贾伸手，家里的战事更加频繁。不久，我因肺炎发烧住院，老贾不仅一分钱不出，还跳着脚让我妈赶紧将我这个赔钱货甩锅。我妈寒透了心，向邻居借钱给我治好了病后，便跟老贾离了婚。之后，便带我租住在老城区一间待拆迁的平房里，我自然随了妈妈姓。为了生活，起初，我妈不得不把我交给邻居的老奶奶照看，自己拼命打工挣钱。直到我6岁那年，上了附近的一所小学，她才稍微松了口气。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这种清苦日子下，我也早早独立。放学后，见妈妈做活尚未回家，写完作业的我，总是主动帮着她洗衣做饭。妈妈跟老贾离婚时，协议书明确规定老贾每月须支付我元钱的生活费，但他从未给过。起初妈妈找他要过两次，见老贾耍赖不给，也就罢了。我知道后，只有拼命学习，然后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毕业后找一份好工作，让妈妈过上幸福的生活。然而，妈妈却没等到这一天！年8月30日，那天，在饭店打工连日劳累的妈妈，一头栽到了地上。老板和店员吓坏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医院，医生诊断说是长期劳累导致的心肌梗死，发病太急，最后没抢救过来。而正在家里写作业的我，被妈医院时，她已经没了呼吸。妈妈死了，我哭着给姑姑打电话，想让她通知老贾。一个多小时后，姑姑和病恹恹的姑父来了，老贾却没露面。我问姑姑老贾为什么没来，姑姑抹了一把泪说，老贾出了远门儿，让她帮忙料理我妈的后事。可第二天我就听到帮忙给妈妈办丧事的邻居议论，说老贾已经再婚，并且又有了孩子，根本不想认我这个女儿。料理完妈妈的后事，姑姑本想把我接去她家生活，但这条路根本行不通，她有公婆，还有两个上幼儿园的孩子。最要命的是姑父长年生病没工作，日子很难。好在9月份开学之后，考上初中的我，可以申请住校。就这样，妈妈出殡后的第五天，我开始了漫长的住校生活。好在妈妈给我留了一笔够我生活的存款，加之学校又给我减免了学费，让我暂时生活无忧。02
我把对妈妈的想念，全部倾注到学习中。由于成绩好，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省吃俭用地完成了高中课程后，我终于顺利考上了南京一所重点大学。交了学费后，妈妈给我留的存款所剩无几，我只能靠课余时间打工来填补。年初夏，一直与我保持联系的姑姑，突然打电话告诉我，老贾死了，让我火速回家奔丧，并告诉我，如果我为老贾披麻戴孝送他最后一程，他名下的那套房子归我。缺钱的我，只好回去假扮孝女。见了面之后，姑姑才简单地说了一下老贾再婚后的情况：原来，老贾的二婚并没有天长地久，而是在和后妻生了一个女娃几年后，再次回归了单身。姑姑悄悄告诉我，老贾的死，他们没有通知他的第二任妻子，怕对方不好缠，下葬不顺当，后人不吉利。哪里会想到，老贾的房子在我手里还没捂热，他的另一个亲生女儿就找上了门。“请问，你是陈小涵么？我叫贾晨曦。”我刚迈出超市大门，思绪飘忽之际，听到旁边有说话声。我本能地转头，顿时吃了一惊。几步外，被炙热烘烤的小道上，孤伶伶地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女孩。只见她穿着松松垮垮的学生装，肩上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牛仔包，一脸笃定地看着我。让我发懵的是，这孩子的五官以及神态，竟跟我有几分相像。“姐！”见我不置可否，她躲闪着眼神，从牙缝儿里挤出一个字。我顿时浑身一振，鸡皮疙瘩掉一地。不就是老贾死了跑来跟我分遗产么？还矫情？“说吧，老贾死了，房子归我了。你想咋滴？”如果在街上看到这样的孩子，我多少会有一丝同情，可既然是带着目的而来，那么只能硬下心肠掰扯掰扯了。“姐……”“你想多了，我不是你姐。”“对不起，我不是来找你要房子的，我只是来看……看……”小丫头摇头又摆手，忙不迭地向我解释。我对眼前的小丫头不感兴趣，转身要走。她却上前一步拉住我的衣袖一再恳求，说只要把自己的身世说清楚，马上就走。我当即甩开她的手冷冷地回说，我只有五分钟时间。没想到，这短短五分钟，竟然改变了我们的命运。03
小女孩告诉我，她叫贾晨曦，她的妈妈刘彩霞是老贾的第二任老婆。当年，刘彩霞是聊城一个小工厂的工人，父母早亡，只有一个成家的姐姐，所以30多岁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2年，刘彩霞在一次亲戚的婚宴上偶遇老贾，以为天赐良人，结了婚才发现好看的男人不中用。好在刘彩霞勤快，一边在工厂上班，一边打理老贾的店面。一年后，不仅给老贾添了个闺女，店面也空前红火起来。刘彩霞知道老贾好吃懒做的德行，把钱看得死紧，两人为这常常闹得鸡犬不宁。后来老贾学乖了，以照顾贾晨曦为名，让刘彩霞安心上班，想方设法从小卖店里捞钱。刘彩霞不放心老贾，但也没办法，磕磕绊绊过了七八年。一天，刘彩霞单位停电提前回家，把老贾跟一个寡妇堵到床上，两个人的日子也算到了头。财产一分为二，老贾一点都不亏，刘彩霞前脚一走，后脚他就把分得的钱在小店旁边买了三间大瓦房。买房的主意是寡妇出的，她说要跟老贾白头到老。可人算不如天算，寡妇在买婚嫁用品时，被一辆大货车撞断了一条腿。老贾知道后，第一时间掐断了跟寡妇的联系。老贾后来想跟刘彩霞复合，奈何人家不肯吃回头草，当街吐他脸上一口痰，让他死了这条心。转头，刘彩霞就贷款买了一套单位的小两居，地理位置比老贾的强多了。贾晨曦从妈妈的口中知道这些后，从小就很懂事，学习又好。相依为命的母女俩原本生活还算富足，哪成想年秋天，刘彩霞突然感觉身体不对劲儿，到医院一查：乳腺癌晚期。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她也没打算治，在医院里直接让大夫告诉她还能活多久，回到单位就辞了职，改做薪水高的零工。刘彩霞累死累活地给女儿攒学费的功夫，贾晨曦也正一门心思地要冲聊城重点高中。年7月份，贾晨曦中考的成绩全市张榜，她如愿了，她妈刘彩霞却支持不住了。临终前，她告诉贾晨曦：房贷还完了，银行卡上还有一点积蓄。以后她不在了，有事去找表姐。表姐就是贾晨曦大姨的独生女。贾晨曦的大姨三年前因脑溢血半身不遂去世后，现在能帮她的，只有这一个备胎表姐。贾晨曦一下子被这突如期来的打击震懵了。刘彩霞去世后，贾晨曦抑郁了，在家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人眼看就不行了。她表姐急了，想方设法联系到姑姑。姑姑多年后第一次见到贾晨曦，当时就哭了。她一边拿出我的照片给贾晨曦看，一边告诉她，我在南京读大学，当年我妈早逝，我独自照顾自己，咬牙考上重点大学，当初上的高中就是贾晨曦考上的这所。贾晨曦傻了。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那双一笑起来弯成月牙的眼睛，活脱脱就是镜子里的自己啊。没错，老贾一辈子没给我们什么实质性帮助，但他强大的基因，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一眼就能认出。一个月后，从丧母之痛抽离出来的贾晨曦，决定来我所在的学校找我。她坐火车来到南京，辗转去了我的学校打听到我在这里打工后，终于找到了我。04
听了贾晨曦的讲述，我内心五味杂陈。讲实话，眼前的小女孩并不让人讨厌，只是她的出现，无形之中撕开了我和老贾的那段屈辱史，内心不由产生强烈的抗拒。所以，在她又怯怯地叫了一声“姐”后，我全身过电似的跳了起来。“都说了，不准叫！”我对着她大吼。她涨红着脸，尴尬地使劲儿搓手。我懒得理她，直接进了超市。大约过了半小时，我忍不住透过明亮的玻璃，想看看她到底走没走。此时，经理却再次走进来告诉我，她临走前哭着留给我一个信封。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打开，里面竟然有八张百元大钞和一个纸条。纸条上说：她妈去世后，她一度绝望，可在超市门前见到我的那一刻，她掏空的心，如突然收获了宝藏般激动。她还说，知道我压力大，一天打好几份工，不能专心考研，自己上高一住校花费小，她妈留下的钱足够，且姑姑已帮她把她妈留的那套房子租了出去，她希望以后每个月的房租用来帮我。最后，是她留的一个电话号码，让我有事联系她。握着皱巴巴的人民币和纸条，我最终没有拨通上面的电话号码。几天后，我把钱通过